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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8章 金帳密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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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一早,王道一便親身去向成吉思汗獻計,表示自己可以研制出一種威力極猛的火丨藥,助蒙古軍炸開撒麻爾罕城的大門。

成吉思汗此時也是疾病亂投醫,聽過王道一的建議,也不管到底能不能成,馬上照她說的派兵去附近的城鎮裏搜集她所需的一切原料和器材,並撥給她一支小分隊以供調度。

蒙古軍的辦事效率的確是高,僅僅一個上午便集齊了原料,王道一也不耽擱,立馬鉆進她臨時搭建的“實驗室”開始鼓搗起來。她的這套法子原本已經在她腦海中來回轉過好幾遭,此時人手和原料具在,只一日夜間,便制出了約五十斤的新式黑火丨藥。

當天夜裏,成吉思汗按照王道一的進言,派幾名小兵悄悄將這五十斤火丨藥分開埋在撒麻爾罕城的城墻根處,然後點燃引線。

隨著一聲巨響,撒麻爾罕城上有火光閃耀,濃煙頓時升騰而起,在空中形成一朵黑灰色的蘑菇雲……那當然是不可能的。

雖不至於形成核彈才有的蘑菇雲,但這火藥的威力放在古代也不容小覷,但見城門被濃重的黑煙所掩蓋,依稀能聽到城內人馬聲嘶鳴,可以判斷此時城中已亂成一團。

待濃煙散去,領兵等在城外的成吉思汗也不禁驚得張大了嘴巴,只見那原本牢不可破的城門此時已被炸成一片廢墟!

成吉思汗從震驚中回過神來,腦海中閃過王道一的身影,他微微瞇了瞇眼,隨即一聲令下,十幾萬蒙古鐵騎湧入城中,連夜破城。

翌日一早,整座撒麻爾罕城便都已落在蒙古軍的掌控之中,花剌子模就此亡國。

這一場仗下來,雙方人員損傷都不算多,這讓王道一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氣,想著蒙古軍既然已占領了花剌子模,戰事已了,她也該趁機向成吉思汗請辭回中原了。

她正與黃蓉一道收拾著行禮,一條消息的傳來卻讓她二人剛剛放下來的心又狠狠提了起來。

她們都萬萬想不到,成吉思汗占領撒麻爾罕城之後做的第一件事……竟然是屠城!

當郭靖慌慌張張趕來告知她這條消息的時候,王道一險些昏厥。

郭靖此時也是急的一腦門大汗,“小王道長,大汗定要屠城,我怎麽勸也勸不住。你是這一戰的第一功臣,眼下唯有你去勸大汗,他或有可能收回成命。”

王道一眉頭深深的皺起,這是她怎麽樣也沒料到的情況,十幾萬兵士的命保住了,撒麻爾罕城中十幾萬無辜百姓的命又保不住了嗎?她擡頭看向黃蓉,問道:“蓉兒,你怎麽看?”

黃蓉從方才郭靖說出這道消息的時候便在想對策,王道一問她,她便道:“蒙古大汗先前是不是有令,但凡能助他破城者,大賞之?”

王道一恍然大悟,“對,他是有過這道命令,我現在就去找他。”她轉身欲走,袖子卻又被黃蓉拉住。王道一轉身,黃蓉擡手為她細致的理了理衣襟,同時輕聲道:“無論如何,要保全自己。”

王道一目光晃了晃。

黃蓉放下手,又擡頭盯住了她,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堅定,“如若當真無法保全,我會陪你!”

王道一心頭大震,她看著黃蓉,張了張口,卻什麽都說不出來,此刻,一切的語言都顯得徒勞。她點了點頭,轉身而去。

成吉思汗現下正在撒麻爾罕城中,王道一隨郭靖往城內而去時,遠遠便聽到成千成萬人的哭叫呼喊之聲,震天撼地,驚心動魄。

二人剛走到城門,只見數十萬百姓奔逃哭叫,推擁滾撲,蒙古兵將乘馬來回奔馳,手舞長刀,正向人群砍殺。

成吉思汗立馬於側,漠然的註視著這場屠殺的進行,眼中流露出勝利者的微笑,那是一種嗜血的微笑。

王道一三兩步飛速奔到成吉思汗跟前,疾聲道:“大汗這是做什麽,蒙古大軍已占領撒麻爾罕城,這些百姓已經歸附大汗,大汗為何要殺屬於自己的子民?!”

成吉思汗見她來到,大為高興,哈哈大笑,還特意下馬來,做出禮賢下士之狀,又用馬鞭隨意指著遠處哭喊的百姓,向她道:“這狗城不服天威,累得我損兵折將,須得大大洗屠一番,哈哈!此次城破,多虧道一先生的妙極,我曾說過,能助我破城者,大賞之。先生想要什麽,但有所求,我無不允可。”

王道一再也忍耐不住,硬聲道:“無論我要求什麽,大汗都必能答允嗎?”

成吉思汗點頭微笑道:“那是自然,本汗向來一言九鼎。”說著又向士兵一擺手,命令道:“盡數殺光,一個不留。”此令一下,有更多士兵領命沖向人群。百姓的頭顱被彎刀砍下,在空中飛轉,帶出一串串的血霧,鮮血飛濺在半空中,還未落地便被凍結成冰,慘絕淒厲地哭喊聲中,雪白的大地被染成刺目的猩紅色。

王道一義憤填膺,心頭沸騰,大聲道:“大汗言出如山,那我請求你饒了這城中數十萬百姓的性命!”

成吉思汗一怔,面色有些僵,但還是笑道:“先生說笑了。”

王道一更進一步,道:“我不是說笑,我是請求大汗饒過這城中百姓。”

成吉思汗臉色徹底黑下來,但先前既已答應,她又豈能反悔?他心中極為惱怒,雙目如要噴出火來,灰藍色的眼睛如利劍般直直瞪著她,手按上佩刀刀柄,喝道:“你當真求我此事?”

一旁眾將見大汗發怒,都是嚇得心驚膽戰。成吉思汗身邊左右一列排開,無一不是身經百戰的勇將,剛猛剽悍,視死如歸,但此時大汗一怒,卻是人人不寒自栗。

這是王道一第二次見到成吉思汗的怒火了,她咬牙頂住撲面而來的威懾之氣,握緊了拳頭,仰頭回視他,肯定道:“請大汗饒了眾百姓的性命。”

成吉思汗猛地抽出佩刀,架在她脖子上,低沈著嗓子道:“你不後悔?”

王道一仍是直直看向成吉思汗,於脖子上的利刃置若罔聞,她知道,以她的武功,這麽近的距離,她能有一百種方法卸下這柄彎刀,她甚至能不費吹灰之力的立刻就殺了成吉思汗,但是那又有什麽用呢?殺了成吉思汗,蒙古軍就能停下屠城嗎?殺了成吉思汗,他還有四個兒子繼承他的事業,那時,他們會更憤怒,會更加變本加厲的將怒火宣洩在這些百姓身上。

感受著頸間傳來的陣陣寒意,她清楚的知道,這是成吉思汗給她下的最後通牒,如若她還不服軟,那便將付出性命的代價。她不怕死,可是……

就在這時,她忽然感到從城門外傳來一道熟悉的目光,她眼珠微轉,視線透過成吉思汗金盔的旁側,便正好與那道人群中的目光對上。

蓉兒。

蓉兒的眼睛還是那麽清亮,在人群中顯得那麽顯眼。

她們遙遠的對視著,僅僅一瞬之間,便已互通了心意,達成了共識。

她知道,如若蓉兒在此,亦會做出與她相同的選擇。

王道一又盯向成吉思汗,當即昂然道:“我不後悔。”

由於黃蓉的位置幾乎是站在成吉思汗身後很遠的地方,王道一眼珠轉動的幅度很小,是以他並未發現她曾有一瞬的失神。

成吉思汗聽到她的回答後,頓時有些詫異,他看著她堅定的眼神,憤怒的同時心下卻也不禁有些佩服她的倔強。他低頭看向她貼著刀刃的脖頸,那是屬於女人的脖頸,柔軟,纖細,白皙,鋒利的彎刀架在上面,仿佛只要他稍稍一動便能將她整個腦袋削下來,可是王道一卻對此置若罔聞,似乎這一切與她毫無關系一般。

成吉思汗的目光凝了凝,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啊。

他緩緩拿開了架在她脖子上的彎刀,轉而向空中一指,叫道:“收兵!”

蒙古軍向來訓練有素,大汗一聲令下,他們便立即停止了屠殺,快速的整整齊齊排列成陣。

成吉思汗自任大汗以來,從無一人敢違逆他的旨意,這次卻被王道一硬生生的將他屠城之令扼住,心中甚是惱怒,大叫一聲,將彎刀重重擲在地下,怒瞪王道一一眼,馳馬回帳,諸將緊隨其後。

忽必烈走在最後,路過她時,停下馬來,似笑非笑道:“道一先生這回要有苦頭吃了,我還從沒見祖父這般生氣過。先生想要活著出蒙古,怕是不易。”

王道一擡頭看他一眼,想了想,略帶試探性的問道:“將軍也認為屠城是應該的?”

忽必烈微微一怔,避而不答,只道:“祖父之命,無人能違抗,吾等以奉可汗之命為天職,這是整個草原的共識。”

王道一笑道:“這麽說,其實將軍本心是並不想這麽做的,只是為了奉命才照令行事?”

忽必烈面容一肅,立即警覺的向四周打量了一眼,見無旁人,這才又轉頭向王道一瞪眼喝道:“你……不得胡言!”說罷便揚鞭抽馬,飛速離去。

王道一望著忽必烈的背影,笑了。

忽必烈,果然與他的祖父有些不同呢。

王道一知道成吉思汗這次是氣極了,但好在這一城百姓是保住了,她回首向城中又望一眼,這些人,與她是不同的種族,不同的文明,但這有何妨呢?在她的眼中,只要是人,便都是平等的,沒有哪個民族比其他民族高貴這一說,也沒有哪個民族比其他民族低賤這一說,蒙古人,花剌子模人,漢人,都是如此。在這亂世中,她所能做的,只是能救一個是一個罷了。

她緩步走回帳中,方才那鬼門關前走過一遭的驚心動魄所帶來的戰栗這時才顯現出來,她走路的雙腿都有些打顫。

還未走到帳門口,便見黃蓉奔了過來,一把撲進了她懷裏,王道一抱住了她,腿突然就不顫了。

她們都沒有開口說話,只靜靜的抱著彼此,過了良久,方才分開。

王道一拉著黃蓉一起進帳坐下,若有所思道:“這一次,蒙古大汗定然不會放過我的。”

黃蓉看她一眼,笑道:“那又如何?咱們手裏還有籌碼,不是嗎?”

王道一點點頭,對,她有籌碼,這天下唯有她懂得研制新式火丨藥的方法,成吉思汗不可能對這個不動心,這便是她的籌碼。成吉思汗之所以方才沒有直接殺了她,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這一點。她能確定,因為這個,成吉思汗過不久一定會再次召見她,而她將再次利用這份籌碼與之周旋。

果然,兩人沒坐多久,便見大汗的兩名親兵來到門外,進帳行禮,稟道:“大汗宣召道一先生,請先生快去。”

王、黃二人互視一眼,王道一慢慢放開黃蓉,站起身來。她們都明白,她這一去,就真的可能是死別了。

王道一走到門口,又轉回身來,道:“蓉兒,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?”

黃蓉坐在床邊,不說話。王道一了解她,她的不說,就是說。王道一心裏忽然一疼,想了想,又走回來,重新抱住了黃蓉,靜了片刻,吸一口氣,在她耳邊道:“我答允你,我會活著回來的。”

黃蓉渾身一震,眼中閃爍出點點希冀,她知道,道一從不輕易許諾,她一旦許諾,便一定會做到。

王道一不再多說什麽,放開了她,轉身隨親兵而去。

從她的營帳到大汗金帳還有一段距離,能叫她多思考一會兒,這一次去面見成吉思汗,她不再是貴客的身份,也不再能在這場風暴中脫身,她現在要擺正自己的身份,她這一次,是一個說客。

面對那個全天下最有權勢的人,她唯一擁有的,只是一份不怎麽重的籌碼,以及一條三寸不爛之舌。

人,一生要走很多路,可重要的卻只有那麽幾步;人,一生要說很多話,可重要的卻只有那麽幾句;人,一生會認識很多人,可是能決定自己命運的卻也只有那麽幾個。

生和死的區別,也許就只在於多走對了一步路,多說對了一句話而已。

即使再長的路也有走到盡頭的時候,王道一終於還是站在了成吉思汗的面前,華麗的金帳,高傲而憤怒的王者,壓得人透不過氣來的威壓,以及那雙灰藍色的犀利的眼睛。

王道一始終認為,一個人的成熟與否,與他所活的年齡大小並無太大幹系,而是與他的人生閱歷息息相關。前世,她雖然活了近三十歲,但在那個和平的年代裏,在她那份性質純粹的工作環境裏,她其實始終是一個單純的人,可是今世,在一樁接一樁的事情發生在她身上之後,雖然時間很短,但也足以令她的心智成長。

在剛出重陽宮的時候,她是一個與西毒對視一眼都會後背發涼的人,而如今,面對盛怒之下的成吉思汗,她卻能波瀾不驚,平靜的臉上,看不到絲毫的惶恐,仿佛他們之間即將展開的只是一場再平常不過的和平的對話。她向他行禮,仍是和上次一樣,僅長揖而已。

王道一很清楚自己來到這裏的目的,她要成為一個說客,她要用自己手中不多的籌碼和自己的思想來侵略成吉思汗的大腦,用她的三寸不爛之舌幹擾成吉思汗的意志。在保住性命的情況下,還要為以後,為遠在中原的宋民,盡可能多的謀求利益。

就在此刻,就在這裏,她要下對每一步棋,說對每一句話,做對每一個選擇。

成吉思汗從王道一進門起眼睛就一眨不眨的審視著她,與上次發怒不同,這一次,他蒼老的眼中除了憤怒還參雜著別的東西。

盡管王道一一直不動聲色,看上去還是那幅規規矩矩的樣子,但經過方才的事情,成吉思汗現在是清楚的認識到了,面前的這個女子,是一個專註而堅毅的人,是一個可以被毀滅但絕不會被打敗的人。關鍵是,她永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,並且總是心無旁騖、全力以赴。所謂的循規蹈矩,不過是表相。

成吉思汗的金帳內一片安靜,這是屬於暴風雨前的短暫寧靜,成吉思汗審視夠了,方開口打破了已經凍結的安靜:“你很大膽。”

和上次一樣的話,聽起來卻多了別的東西。

王道一仍是沈默以對。她現在要掂量清楚出口的每一個字,稍有差池都會讓她送命,她的腦中飛速的思考過一圈後,最終選擇了沈默。

成吉思汗繼續道:“你忤逆了我,我會殺掉你。”

王道一欠身回道:“大汗不會殺我。如若真想殺,方才就殺了,何需等到現在?”

成吉思汗笑道:“你很聰明。想保命也可以,那就拿你的煉制火丨藥之法來換。”

王道一也笑道:“我若不給呢?”

成吉思汗喝道:“那你就別想活著離開蒙古草原!”

王道一仍然保持著微笑,淡然道:“大汗以為我是怕死之人嗎?”

成吉思汗冷冷道:“我不僅會殺掉你,我還會踏平整個全真教,你們全真教中雖然個個武功高強,卻也敵不過我蒙古百萬雄師。”

王道一微微捏緊了袖管裏的拳頭,面上卻表現出對他的威脅絲毫不以為意,只道:“大汗以為全真教中人是怕死之人嗎?”

成吉思汗有些詫異,但還是繼續道:“和你呆在一起的那個小姑娘是你很重要的人吧?你也不考慮她的死活嗎?”

此言一出,王道一的眸光出現了少有的波動,她靜了片刻,但仍是道:“大汗以為那位姑娘是怕死之人嗎?”

成吉思汗愕然,他看著王道一,忽然發現,他已經再找不出把柄來威脅她了。

面前的這個人,她不怕死,她身邊的人也都不怕死。

有死亡撐腰的人,從來都是天下無敵!

過了半晌,成吉思汗沈沈的聲音再次響起:“既如此,那太可惜了,我會叫你死的。”他很清楚王道一法明的那種新式火丨藥的威力,所以,他既然得不到,那便毀掉它,王道一若果真不能服務於他,那她也絕不能活著。

王道一表情依舊是平淡的,但心裏卻已經笑了,她知道,成吉思汗這話聽起來狠厲,但其實只是他對她無計可施了而已。在談判學中,對手一旦無計可施了,那便是自己機會的來臨。

《韓非子》有雲:“說人之法,有如用兵之道,攻心為上。必先知所說人之心,而後方以吾當說之。”

對於一個說客,最重要的便是“知所說人之心”,找出對方心中最柔軟的那一部分,然後給予會心一擊,便足以取勝。

那麽,眼前這位權傾天下、無堅不摧的成吉思汗,他的破綻會在哪裏?王道一要進行怎樣的游說才能徹底侵入他的思想呢?

她思量片刻,開口道:“在下一介布衣,不求聞達於諸侯,大汗乃當世一代雄主,這火丨藥之術獻於大汗原也無妨,”

她這句話成功挑起了成吉思汗極大的興趣,說道:“你有條件?”

王道一不答他的話,而是問道:“在下想知道,大汗之所以想得到這門火丨藥之術,是否只不過是想再多占領一些土地?”

成吉思汗哈哈大笑,毫不避諱自己的野心,說道:“你說的對,我就是想要征服更多的土地,叫整個草原都知道我蒙古軍的厲害。我要將我所看見過的、到達過的土地統統變成我蒙古的領地。”

王道一淡淡接道:“包括中原的宋國,對嗎?”

成吉思汗傲然道:“對,包括宋國!”他看著王道一,似乎還嫌不夠,又炫耀般的說道:“哼,即使沒有你的火丨藥術助我,以我蒙古鐵騎的實力,早晚有一天,也會吞並宋國的。”

王道一沒有說話,但她心裏不得不承認,成吉思汗所說的一切,都是真的。無論是在書中還是在真實的歷史當中,元朝取代宋朝是大勢所趨,就像滔滔不絕的大江之水向東奔騰而去,歷史也和人體一樣,每隔一段時間都需要新陳代謝。在這歷史變遷的激流中,沒有人能阻擋這種趨勢。

就算不看歷史是怎樣的,就眼下來說,以王道一這些年生活在宋朝的所見所聞,她可以確定,宋朝的命數真的是要到頭了。在宋朝的統治下,朝廷腐朽,壓榨黎民,橫征暴斂,中原百姓民不聊生,苦不堪言。整個國家就像是一個已經崩潰的大廈、一個壞死的機體,只能等待著哪一天被無情的拋棄到歷史的垃圾堆裏去。

然而,那勢必要取代宋朝的元朝,就能給百姓帶來新生的希望了嗎?

從歷史上來看,元朝做的也不盡好,新生與痛苦並存,發展與暴力相濟,客觀來說,那是一個功過參半的朝代。

面對這個即將要到來的矛盾的朝代,王道一能做些什麽呢?僅憑她一人之力,能否為中原那幾百萬黎民百姓謀求哪怕是一點點的和平利益呢?

她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麽程度,但她會一試。就像她曾經對忽必烈說過的那樣:心誠求之,雖不中,不遠矣。

而成吉思汗,將是她想做的這件事的切入點。

她等成吉思汗一番唾沫橫飛的炫耀完了,也逐漸拉回自己的思緒,繼續道:“大汗果然是‘雄心壯志’,但是在下只想問一個問題,人死之後,葬在地下,占得多少土地?”

成吉思汗一怔,不知道王道一這突然一問是做何,但還是用手指朝地下比劃了一個圈,道:“大概也不過這點土地大小。”

王道一道:“是啊,既然人身死後,也就占著這麽大一點地方,那大汗你費力去殺那麽多人,流那麽多血,占了那麽多國土,到頭來又有何用?它們是屬於您的嗎?”

成吉思汗默然不語。

王道一的話無疑擊中了他的痛處,土地和生命,是他最在乎的兩樣東西,如今被王道一拿出來一起說,叫他頓生一股虛無之感。

游說人者,攻心為上,成吉思汗的思維已經不知不覺跟著王道一走了。

王道一又道:“自來英雄而為當世欽仰、後人追慕,必是為民造福、愛護百姓之人。大汗若想成為被世人銘記的千古帝王,以我之見,這個宏遠,未必是殺得人越多、占得土地越多就能實現的。”

成吉思汗道:“照你說來,難道我一生就沒做過什麽好事嗎?難道……我會被後人痛罵、遺臭萬年嗎?!”

王道一道:“好事自然是有,而且也很大,但是大汗南征西伐,積屍如山,其中丨功過是非,可就難說得很了。”

成吉思汗一生自負,此際被她這麽一說,竟然難以辯駁,回首前塵,不禁茫然若失。過了半晌,又將眉毛一凝,臉現傲色,沖她喝道:“我一生縱橫天下,滅國無數,依你說竟算不得英雄?哼哼,你現下小命都捏在我手裏,卻還來說大話指摘我?!”

他這話說的氣勢雖強,卻怎麽聽怎麽像是外強中幹,只能用威勢來掩蓋自己內心的仿徨與心酸。

王道一見他神志實際上已被自己攪亂,當即言道:“大汗方才問在下獻出火丨藥之術有無條件,在下的確是有的。”

成吉思汗問道:“什麽?”

王道一道:“兩個條件。”

成吉思汗眉毛一動,沈聲道:“說下去!”

王道一道:“其一,我要請大汗答允我,日後蒙古軍如若用我的這門火丨藥術來攻取城池,那便不能行屠城之事。”

成吉思汗思量半晌,對於他來說,能攻破一座城池和占領大片土地才是最有誘惑力的,屠城雖然快意,但與此相比,若能得到王道一手裏的那門火丨藥技術,少殺幾個人算什麽。況且經過王道一方才的那一番潛移默化的游說,他或多或少也不再多想殺人了。

於是他道:“這一點,我可以答應你。那第二個條件呢?”

王道一垂眸,眼中閃過一道光,她沒有著急著回答,只是作揖道:“願少聞。”

成吉思汗動了動手指,旁邊的書記婢女等奴隸傭人魚貫而退,全都退出了金帳。

王道一又道:“願更少聞。”

成吉思汗盯了她一眼,但還是揮了揮手,兩列的衛兵也依次退下,全部出帳。

偌大的可汗金帳中,只剩下三個人,成吉思汗,王道一,還有一個大汗貼身的翻譯官。

成吉思汗不懂漢話,於是必須有一名翻譯官在側才行。

王道一有些不忍的看了那名翻譯官一眼,她知道接下來她要說出什麽話,所以她也知道,這個翻譯官今日是不會活著走出這頂金帳了。

此後,他們談了很久很久。

誰也不知道他們到底談了什麽。

被遣出帳外的衛兵和隨後趕來的諸將一直候到夕陽西下之時,才見王道一緩步從帳中出來,而她一言不發,徑直離去。當諸將紛紛進入金帳的時候,也只能看見金座上那個若有所思卻也是一言不發的成吉思汗。而他的腳邊,是那名翻譯官的屍體,脖頸間被彎刀砍過的傷口還尚自汩汩的流著鮮血。

人群中的忽必烈默默垂下了眸子,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,他總覺得王道一剛剛出帳的時候……好像有意看了他一眼。

王道一獨自一人回了營帳,她慢慢都走在灑滿夕陽的草地上,擡手揉了揉額角,今日一場博弈,消耗了她太多的精力,她不知道那樣做是否正確,但她已經盡力了。

一切結果,都留待時間來驗證吧。

她還未走到營帳門口,便見黃蓉正笑吟吟的站在帳外的草地上等她,夕陽給草地和她身上都染上了一層金橘色,讓環境顯得更溫和了一些,王道一的疲倦仿佛一掃而空,她走過去抱住黃蓉,笑道:“我回來了。”

黃蓉應了一聲,問道:“咱們能走了嗎?”

王道一道:“能的,大汗準我離開了,我們現在就走。”

黃蓉笑道:“那蒙古大汗就不怕你將那火丨藥術獻給我宋國皇帝去?”

王道一道:“說起這個火丨藥,其實也並不是萬能的,火丨藥的使用只能用於攻城戰而不能用於守城戰。如果蒙古軍利用它去攻打有城池的國家,便能派上用場,而像他們自己這樣的游牧民族,整天在帳篷裏和馬背上生活,那麽炸丨藥是根本沒有用武之地的,對他們完全不起作用。所以,我就是想獻給我們宋國皇帝,但那也沒什麽用處啊。”

成吉思汗是不世出的軍事家,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,所以才放心的放她離去。

黃蓉想了想,又問:“那你把火丨藥術給他了嗎?”

王道一點點頭。

黃蓉微微皺眉,不解道:“為何如此?如若有一日蒙古軍對我宋國起了心思,那豈不是不好?”

王道一看向遠處滲著冰雪的草地,目光變得有些悠遠,她道:“我讓他應了我兩個條件。”

黃蓉道:“什麽條件?”

王道一微微一笑,道:“此事說來話長,待我以後慢慢告訴你。現在,趁蒙古大汗還沒反悔,咱們還是先快走吧。”

黃蓉聽她這般說,也不多問,兩人簡單收拾了行禮,便乘著夕陽,拍馬而去,飛速離開了這片蒙古草原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友情提示一下,成吉思汗大概沒多久活頭了,日後統一天下的是忽必烈。嗯,他這個人,沒他爺爺那麽殘暴,也比較有見底。

至於那第二個條件,以後大家會知道啦。

還有,僅憑個人力量,大概是不會改變歷史走向的,王道一能做的也只能就是讓這個新陳代謝的過程變得柔和一些,讓漢人少留一些血,減弱蒙古的暴力。這個有點像後來的清朝做的那樣,“清承明制”。畢竟,少數民族想在中原以統治地位呆下去就不得不接受漢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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